陆平的人生曲线

作者：杨玉祥 朗诵：丁然

   陆平是我的46年的好友。谈到他，先要谈到他的父亲。

   他父亲参加过解放战争。一起从村里走出去的是67人。先是打土豪分田地，后我党号召保卫胜利果实而参军。解放后回来一个半，陆平爸有点文化，在团部当通讯员，没有在最前面冲锋陷阵，建国后当干部，一直熬到化工部的组织部长。那半个是被炮弹炸飞了一条腿，架着双拐回的村。只能算半个人。其他65人，都在全国各地或者是朝鲜半岛埋着，只有魂儿可以回村看看了。

   七0年，他十五岁，通过他爸爸的关系，陆平当了兵，七年后文革结束，他爸爸让在部队当文书的陆平复员，安排在一家国营大企业，先当团委书记。那时他才二十出头，后来到一个四百多人的车间当副书记。有人反对，说他太年轻了。厂里一位女书记说:”林彪十九岁就当师长了！”

   陆平后来跟我说，女副书记是唐山一个小化工厂技术员，他爸把她调到北京。关键时刻肯定卖力的。

   我第一次见陆平也惊愕，比我大二岁。这么年轻就当了副书记。模样长得英俊潇洒，脸庞上还有一丝稚气。

   我在黑板上写的一首赞美压缩机的小诗，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问:“这是谁写的，有点意思！”

   我在压缩机当班时，他过来了，问:你写诗？

   我点点头。

   他拿出一张对开页，八开大的报纸说:“帮我点评一下，咋样？”

   我一看是一份(北京青年报)，上面刊登了三首诗，其中一首作者的名字是陆平。

   “厉害！厉害！”那时我周围几个喜欢文学的，作品变成铅字的还没有一个。

   从那之后，每逢他值夜班，我又当班，他就到我的操作室来，聊诗，谈天说地。

   车间里都在传他当团委书记时，一个女孩子为追求他而患上了精神病，在安定医院住院时，室内白墙上，都写满了陆平的名字。我问他原因，他说女孩子是团干部，接触了一段时间，她对我说，“看外表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可别接触，一接触就被你充满智慧的言语，和诗一样的语言所吸引，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我说:“你肯定勾引人家了！”

   “不能这样说，发现她对我示好，我一直不置可否，也不疏远。团结团干部是我的职责所在！”

   一次他又到我的操作室聊天，忽然说:“我主管团的工作，你给我推荐一个团支部书记吧！”

   我是非团员，可和我一个操作室的人是团员，叫吴梅。

   我指了指她，陆平拍了拍我的手说:“英雄所见略同！”

   四百多人的团干部书记，说是官又不是官，不是官吧有时也能呼风唤雨。年底开团员联欢会，五十多人围坐在一起，每个人桌子上都摆满了各种水果和饮料。

   陆平做为主管书记，来到会场，傻眼了。偷偷问吴梅，她说:“我把团支部留的经费全花了！”

   原来陆平自从一个女孩子为他疯了后，在团员心中口碑不好。陆平曾经和杜梅说:“想用团支部的经费买个录音机，自己学英语用！”

   杜梅把陆平的想法告诉几个团主要干部，大家就想出了这个方案。反正是不让陆平肚子里的小计划得逞！陆平提起这个事，愤愤不平地说:“你推荐的团支部书记，公然率众发动兵变！”

   此事过去一段时间，陆平找到我说:“我要调到部里下属一个厅局级公司当处长。权力的杠杆轻轻一动，我变弹跳起来，报告从部里打到厂里，畅通无阻！”

   我到他那厅局级公司大楼找过他，一个人一个办公室。他说他是公司，甚至部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前途一片光明！

   忽然有一天，他让我到他和平里的家，一层，坐在门外的花园旁，他说他要挂冕求学。——把官帽子挂起来，远赴英国求学！

   那时出国热，全民似乎都在较劲脑子出国。可厂里的人跟我说:“他文学气质太浓，不适合当官。过于张扬，还没有达到目标，就被政治的阻击手一枪撂倒了！”

   我琢磨有几分道理。

   陆平一去就是十年。期间来过信，他得意地向我陈述他在大学里一次活动，六◎四的学生领袖滔滔不绝地说政府不好，他站起身:“你没有资格说了！”

   “我在中国生，中国长大，怎么没资格！”

   “请出示护照！”他一下子僵在哪里了，哑口无言。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已是美国国籍。

   陆平慢悠悠掏出自己的中国护照，左右展示。会场爆发热烈的掌声！

   在英国，中国人干的最多的生意是开餐馆。陆平也开了一个，他拼死拼活的干，胳膊骨折了一次，还是被温州和福建农民开的饭馆面前被竞争关门了。

   他无奈地回了国，在北京雅宝路开了一个俄罗斯餐厅，我第一次去，都是身材高挑的女服务员，第二次去，服务员都换成一个个帅哥。他说:“花了不少钱培训的女服务员，开业时间不长，都被俄罗斯商人拐走了。他一生气，服务员全换成男性。”

   俄式餐厅也倒闭了！

   还是陆平爸爸出面找到保定一家印刷材料厂，厂长是他爸在任时一手提拔的。老爷子虽离休了，恩情还在。厂长让他代理北京的印刷材料销售，可以先销售，后结账。别的公司是先付款，再发货。其他省市，一级销售代理商每月有销售额，他从来没干过，这一条也免了。

   这个公司他干了二十年，虽没有暴富，也买了车和房子，衣食无忧了！

   一次他为了卖材料，提起我在一家杂志社当副社长。厂长想让我们杂志到他的印厂印，设宴款待。

   冲我老领导面子我不得不去。我被安排在主位，左边是厂长，右边是厂书记。陆平坐在挨着门的边上，冲我笑。我忙站起身说:“不妥！我的老领导在，这位置他坐合适！”

   陆平摆摆手说:“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你了！”

   我和陆平一次喝酒，他喝高了说:“我这一辈子，当兵、团书记、车间书记、处长，都是我们家老爷子一手安排的。人生的曲线一直是上升的。要是不去英国，我会成为厅长、局长。我不听老爸的，偏要出国，疯了似的认为英国的山上果实丰美，结果到了英国才知道，我的人生曲线从高峰跌到谷底，和温州、福建的农民在一个起跑线上，我肯定干不过人家。”

   我笑着说:“你本来在父亲庇护下，一步步往高走，结果自己飞蛾扑火似的一下子跳到泥巴地里了！”

  “多少英雄拔地起，多少皇冠落尘埃！”他吟起了诗！

   这几年北京政府疏解，印刷厂是重点，一下子印刷厂关闭了一半，陆平的公司效益不好，加上老爷子去世，没有了遮风挡雨的靠山，撑不下去了，关门了！

   大家都反映他变了，一次他请一位女教师咨询问题，请客自然是他的事。可结账时他拿出十多张卡，像玩扑克一样一张卡一张卡数着，似乎在找那张有钱的卡，服务员都不耐烦了，女教师掏出现金结了账。

   还有我们聚会，每一次都是我结账。俩个女同志觉得过意不去，说:”这回让陆大经理请客！”可点菜时，俩人点的是辣子鸡丁， 土豆丝，麻辣豆腐，都是餐厅中最便宜的菜！

   我总是说:”我愿意结账。每次听咱老领导谈古论今，受益非浅！——这还不值一顿饭钱吗？”

   我能理解陆平，他都66岁了，可婚姻一直不顺利，——有人说是疯了的女孩因果报应。——孩子也自然要得晚，我的外孙比他女儿大一岁，整整差了一辈。以后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他这辈子估计没有权力和大把金钱荫及女儿了！更不会给将来长大的女儿一个处长或帮她成立一个公司干干了！

   还是当组织部长的老爹好！

艺术简介：

    丁然：资深媒体人，知识型主持人，先后主持了央视、北京电视台访谈、综艺、论坛、晚会类节目。2017年被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授予《公益爱心大使》，《世界和平大使》，CCTV《中华母亲》栏目主持人，CCTV《乡村振兴》栏目主持人策划人，北京电视台《BRTV礼赞新时代》活动主持人，九品诗荟创始人，《人人访谈》栏目主持人，中国书画春晚活动主持人，《芳华璀璨》民乐金奖演奏家活动主持人，太平洋电影节组委会成员，亚太区副秘书长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