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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推荐】

新书推荐

《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21卷》……杨志学主编

以诗学标准采撷诗的果实 ……杨志学

【本期诗眼】

一辑：名家新作

叶延滨、峭岩、西川、黄亚洲、高洪波、何向阳、龚学敏、李少君、李自国、陆健、高兴、王久辛、张庆和

【佳作欣赏】

二辑：实力方阵

人邻、刘笑伟、杨志学、北乔、宗焕平、孙萌、赵克红、安琪、王爱红、田斌、陈群洲、李成、李建军

【新诗窗口】

三辑：诗林撷英

爱松、邱振刚、邵悦、马淑琴、潇潇、唐诗、周占林、王童、王杰平、杨海蒂、杨柏榕、宗德宏

【诗情画意】

四辑：诗海珠贝一

沉河、雁飞、刘克祥、刘雅阁、蓝珊、蓝帆、徐庶、丁少国、马晓康、牧野、王笑风、王祥康、文川

【网红打卡】

五辑：诗海珠贝二

董进奎、冯岩、吉尔、劲草、方严、汤明桥、徐玉娟

《中国诗界》编委会

主 编：王童

副 主 编：王永纯 王博生 邵悦 张天国

总监制：王博生

【新书推荐】

编者按：由著名诗人及诗歌理论家杨志学博士主编的《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21卷》已由新华出版社出版。该诗卷披阅十多载，尽收骚人墨客之片光零羽，展诗坛妙韵叠翠。本期《中国诗界》现代诗微信版特推出此专辑，裁花撷秀，以飨看官。

序

以诗学标准采撷诗的果实

——《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21卷》序言

杨志学

    我们又一次站在了一个新的十年的起点。

    这里我用“我们”而不是“我”，是因为在“我”身后有我的编委会团队，有给予我指导的尊敬的顾问，还有让这个选本得以问世的新华出版社，甚至有默默投来关注与期待目光的无数读者。我要说一声：谢谢！

    这是新华版《中国年度优秀诗歌》的第十一部出版物了。这是十年之后的再次出发。所以我想应该写点什么。

    我要为这部年度诗歌选本再次写序。回首2011年这个选本刚刚诞生时，我曾写下了题为《中国诗歌：缤纷又一年》的序言，这篇序文当年还以《诗歌缤纷又一年》的题目登上了《人民日报》大地副刊。随后的十年中，这个选本多数时候没有序言。究其原因，主要是觉得没有多少有新意的话想要表达，同时也常常觉得言不尽意，不如让诗歌本身来说话和呈现更好。

    是的，一个有经验的诗歌读者，应该一眼就能够看出某一个诗歌选本，是不是一个有特点有创意的选本，是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选本。他只需要看选本里的诗就行了，甚至浏览其目录编排就能大致得出结论。

    在走过十年的编选路程之后，我脑子里也闪出这样的问题：在当下多种年度诗歌选本中，我们这个选本有什么理由存在？又为什么能够存在？

    在前几年的新书发布会上，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阐述过这个选本所坚持的理念，我把它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的坚持——

    坚持了选稿的丰富性、差异性和包容性的原则，力图全面客观真实地呈现当下诗歌创作的景观和态势；

    坚持了诗歌的审美标准，注重入选诗歌的形式感和艺术含量；

    坚持了来稿与约稿相结合，多渠道、多媒质地汇集诗稿，最后由主编行使裁决权力和把关责任的编选流程，以及责任编辑全程负责的编辑出版制度；

    坚持了做一本有特色、有风格、有品质、有亮点的诗歌选本的理想追求；

    坚持了不断发展完善，延续中有变化，稳定中有创新，宽松而又严谨的编辑态度。比如，说到严谨，我有一条要求就是，每一首入选的诗都要标明精确的出处即发表信息，包括在网络公众号上发布的诗作。十余年来一直如此。

    这就是我们的选本多年的坚持与追求，其中最核心的一条是坚持诗歌的艺术审美标准。应当肯定，我们的坚持结出了累累硕果。

    也曾经有人问我：你如何看待当下诗歌的创作、评论、编选、传播等各个环节？这里面是不是既有官方的立场，又有民间的立场？对此你是怎么看的？你本人又秉持了怎样的立场？

    我想这样来回答：所谓官方立场和民间立场的划分未必科学，有时候可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官方与民间的和谐统一，而不是二者的割裂和对立。它们之间是相互渗透的，也是互为补充的。至于我本人，既不能说我的立场是可以代表官方的，同时也不能说我的立场就是限于民间的。如果让我表明自己立场的话，我倒是倾心于诗学的立场。是的，我们应当从诗学的也即审美的立场出发，这样方能发现好诗，选出好诗。

    纵观当下诗歌的发展态势，不难感觉到，它越发呈现出一种纷繁、复杂、多变的景观。有人说当下诗歌生机勃发，也有人说当下诗歌乱象丛生。两种说法应该说都有一定道理。也可以借用一句诗来做概括，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而如果我们能够秉持诗学审美的立场，也就能够做到在芜杂中进行筛选，于无序中见出秩序。

    最后对本书的结构体例稍作说明。

    近年来，我们的选本采取了板块划分的做法。比如全书分为名家新作、实力方阵、诗林撷英等几个小辑，有时候四个小辑，有时候五个，有时候还设立“朗诵中国”之类的特辑。

    采取这样的结构方式，是为了便于观察，当然也体现了我们的裁决，体现了我们的诗学观和编选理念。

    需要说明的是，划分为不同的小辑，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各个小辑之间也没有严格的界限。即以“名家新作”小辑而言，所谓名家，只是相对而言。当然也有可遵守的规则依据。比如，有的作者很早就获得过了中国作协举办的全国新诗奖，他们的作品入选便可以放在这个板块。后来，这个奖项演变为鲁迅文学奖的诗歌奖，相应的，获得过鲁奖诗歌奖的入选者也便可以放在名家板块。当然啦，获奖只是一个方面，其他诸如诗人的资历、成就及影响等，均可作为参照因素。

    再次感谢读者朋友多年来的关注。让我们共同追寻好诗，营造诗意空间，携手走向诗的远方。

2022年3月2日于北京农展馆南里

【名 家 新 作】

一辑 名家新作

春之赋（外一首）

叶延滨

从一个绿芽开始努力

然后所有的花蕾学会绽放

绽放花朵在春天孕育秋天的果实

从一只归燕筑巢开始

让所有的绿叶也招纳新租客

枝叶间有鸟鸣还会有松鼠和猴群

从一滴春雨朦胧开始

让风也妖娆雷声威武闪电起

天地间风云涌动山与水皆是精神

从一壶酒向苍天举起

沏一杯新茶让自己独自品味

新茶老酒春之友喜看万物竞自由

（选自《人民文学》2021年第10期）

我的三位重要客人

这是我三位客人

是重量级的重要客人

每当独自闲坐时

他们就常来做客

人老了，老友念旧

这一位是大凉山

随下放母亲离开城市

大凉山给我十年少年梦

大凉山的山小

小凉山的山大

最穷大山有最明的月光

月光光，都一样……

这一位是黄土塬

离家出门独立走延安

黄土塬把我摁进土里活

掉进最深的坑底

敢迈步就是向上

最穷知青有最苦的汗水

日头晒，不唤娘……

这一位是老秦岭

卖苦力挣工资守四年

老秦岭山高天窄铁轨长

夜长梦短爬格子

痴情无用种心田

秦岭把我举起来看自己

出苦力，写梦话……

人老了，老友念旧

一生磋砣如漏船跑滩

三老友是过命的朋友

浪高可压舱，风大可系缆……

（选自《星星》2021年8月号）

写给第一百个七月的誓词（节选）

峭 岩

一

今天，我把所有的门窗打开

让爽风进来，让激情和火进来

把太阳，崭新的从处女地升起的太阳

举上山岗

我知道历史在今天汇和的意义

我知道苦难和奋斗交织的滋味

我更知道幸福的形状

兄弟姐妹们都拥向今天的广场吧

那是百年汇聚的歌与花的海洋

我不会忘记带上诗歌的火把

火把，我专为咏叹神圣的香火

我一生的挚爱、血和泪的誓言

在你面前，我无限憧憬

你的巨大的暖和爱包裹着我

我的成长，缘于一个个充血的动词

你把光给我

举在上方

三

在我记忆的旷野里

有一盏灯

最早躺进墙洞里

熠熠闪光

既使在晴朗丽日下

我也能看到它的眼睛

它从历史的深处走来

跨越九十九座燃烧的高山

超越九十九条呐喊的大河

照耀过战地的弹坑和一副副胸膛

在一首诗的豪迈里

迎接黎明的曙光

看到了啊

那个高举火炬的巨人

在东方的智慧和勤劳的旷野上

奔走 播种文明的火种

所有的山脉都有眼睛

羡慕地望着这里

所有的河流都会转身

汩汩地流向这里

同样，沿着那目光

中华精神照射到亚丁湾的波峰浪谷上

连非洲的毛里求斯人的窝棚里

也生长中国的传说

四

当我数到第一百个碑文的时候

地球像一滴露水那么圆润

我的诗歌也生动得心跳

诗人，从一滴血里起飞

我是说，诗歌的翅膀是要含铁的

而血是历史和现实熔炼而成的

那是力量，善和美

我只有借助诗歌的喉咙

倾诉爱的不老河流

我愿意是一只云雀

站上今天的枝头歌唱

雪漫征路 旌旗漫卷

呼啸的钢铁 驰骋的闪电

送走的是战争的阴影

迎来的是和平的花环

不忘一个转折的会议

松开了斗争的绳索

推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舵盘

劳动的号子 金色的原野

所有的鸽子向天飞

所有的葵花向日圆

我的激情归属于

你的大海

你的白云

你的庄稼

你的蓝天……

（选自《解放军文艺》2021年7月号头条）

浮想（外一首）

西 川

月亮朦胧到不想被关注

月亮客气到不想被打扰

月亮冷漠到不想被比喻

月亮高级到不想被赞美

唐人没见过这样的月亮

难于物我两忘的我能否

煽动着误解的翅膀飞回

公元755即天宝十四年

那时都活着王李杜高岑

我的此时此刻不是他们的

此时此刻正如雾霾不是雾

我的此时此刻是月球车

彻底报废在月亮上的此时

又此刻尽管这无妨天理

作用于人间如月映万川

古 意

墙上的电灯谦逊的光亮

墙角的垃圾桶里垃圾少许

无风的阳台脱出小镇的房子

贴着皮肉的夜色丘山的聚拢

树林里非人的脚步声

何样生物蹚着落叶前行

瞬间的脆弱想到自己

抓住机会的秋天竟忽然现身

（以上二首选自《大家》2021年第2期）

大善小坞村

黄亚洲

我要告诉女儿，你妈妈的妈妈的妈妈

也就是，你的太外婆

是一块青瓷的碎片

她睡在这个村子后面的山岗上

我要告诉女儿，这个村子后面的另一座山岗，叫做禁山

上虞禁山，是中国青瓷的发源地

那里刚刚发现的遗址：东汉龙窰、三国龙窑、晋代龙窑

简直，就是地球的釉色

就是那种温润的色泽，那种青色

表现着地球的每一个黎明

一群群的考古专家，在你太外婆从小背柴的地方

为自己国家的文明，如醉如痴

我要告诉女儿，你的太外婆长寿，且是

无疾而终

她是慢慢睡着的，就像

中国青瓷，在这个村子慢慢睡着了一样

我要告诉女儿，你太外婆姓黄

村里，建有著名的祠堂黄氏“五桂堂”

你或许知道，你爸爸，包括

你爸爸的爸爸的爸爸，都出自“五桂堂”

也就是说，你父母在南宋时期的远祖，是同一个人

一尊上好的青瓷雅器，分裂成

许多闪光的碎片

所有的历史，都是碎片般的完整

我要告诉女儿，日后，可以抽个空

去绍兴上虞，走走这个村子

向中国的青瓷，问个安

深深地吸一口，我们这颗星球的黎明颜色

（选自《星河》诗丛2021年下卷）

为陈子昂站台(外一首）

高洪波

把天地念了悠悠之后

你老哥痛哭了一把

一个四川土著

在北方的幽州台

一个久远的文化地标

用川人特有的幽默

为辉煌的唐诗开篇作序

你的慨叹是人生的共鸣

你的涕下是软弱的象征

可你登上幽州台的脚步，一阶又一阶

踏在历史的背上，让历史好疼好疼

子昂先生，此刻

我从北京，离幽州最近的地方

飞往重庆，再赴遂宁

你故乡的诗心悠悠

你故里的情深意重

你故土没忘记大唐盛世

蹀躞在北方的一个踽踽身影

还有用唐朝四川话发出的警策俗世的心声

天地悠悠 怆然涕下

来者与逝者交替的身影

组合成一个亘古的迷梦

宇宙 地球 人生

岁月 理想 热诚

这一切的一切

包括君臣 道义 孝悌 忠贞

还有未酬的壮志 诗意的纵横

或许这一切已然远去

但是这一切仍在发生

这就是陈子昂 昂首北方

登幽州台放歌的终极价值啊

所以千年之后，我和我的伙伴们

仍然忍不住向子昂先生致敬

为子昂先生的奖项站台

并虔诚地用心灵倾听

子昂那川味十足

遮蔽历史和苍穹的吟诵

此刻，我听见中国诗歌

拍手 跺脚 还有唿哨

发出一种久违的欢腾

白门楼

这里是吕布殉难的地方

人中吕布 马中赤兔

加上妩媚的美女貂蝉

和无敌天下的一杆方天画戟

谱写了亘古流芳的乐曲

每一个音符上都血火交迸

三国因为有了吕布

才有了恁多的故事和传奇

白门楼 我来寻找你

你的杀伐和呻吟

你的忠诚和叛逆

多少英雄在你下面走过

多少豪杰在你上面畅饮

战火一次次抹掉你的影子

据说石祟曾修复过你

那个富甲天下的豪客和绿珠的郎君

那个奢华盖世金谷园的主人

他应该是吕布异代的知音

白门楼早已颓灭无迹

留下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

和嗡嗡的小蜜蜂

像岁月故意加上的评点

蝴蝶翅膀的扇动

更像史书意味的无穷

可吕布仍然活跃在戏曲舞台

他对刘备的责叱赫然有声

被缚住的英雄仍然是英雄

被缢死的好汉照旧是好汉

赤兔马换了主人仍是千里驹

只有美女貂蝉有几分可怜

世上真心爱她的人走了

痴心痴情痴迷的汉子吕布走了

走得窝囊又悲怆

只留下一座白门楼任人凭吊

如今白门楼已不见踪影

告别古邳镇 春风送游人

远眺中我看到

我看到了一座白门楼水闸

兀立在春风中

闸住一河春水

是要为吕布洗去千古之羞吗

若如此，也算有情有意了

（选自2021年11月23日“世界名人会”公众号）

知 道（外一首）

何向阳

是的

我们貌似知道很多

善良朴素

伪装虚荣

还有真理

我们知道我们创造的

词语

指鹿为马或

点石成金

我们知道

千年百年

倏然而过

积淀传递

白驹过隙

但我们真的知道

忽然刹那

或者　瞬间的含义

我们知道

水落石出

尘埃落定

是的我们还约略知道

得寸进尺

一意孤行

但我们却无知于

一朵花开的时分

一只蜜蜂的行踪

未 知

是否该承认自己的无知

荠菜芨菜灰菜

借助图片才能分辨

相似的还有

草莓、黑莓、树莓之同种

白蒿、芦蒿、茼蒿之区分

精神、欲望可以言明

理想思想

却不能一句了断

奥妙与交错

黑、白、黄、棕

世界已驳杂

至此

野菜与野草之间

锯齿的形状

颜色的深浅

季节地势

词语的无力

表达的遗憾

巴别塔是谁

令其重建

有多少未知的一切

藏在那层薄纸的背面

（以上二首选自《上海文学》2021年第9期）

大地的高度（外一首）

龚学敏

题记：四川通江王坪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长眠着25048名红军烈士。

高呼“平分土地”的人们长眠在

自己的土地中

像一行行刻在土地上的

标语

墓碑上最血红的一滴，缓缓浸入

中国历史。云一沉

整个陵园铺满白色菊花，我们是

沾着露水的那些致敬

大地的布，包裹着25048句

用青春喊出的口号

生根，发芽，结汉白玉的果实

如同群山

成为大地的高度

大地说这里是钢铁，他们

便聚集在这里

大地说这里是理想，他们便成为

松树，成为理想中的理想

枪声已然冷却，石头上的标语

被风吹着，口号

仍在大地上传颂

（选自2021年4月30日《解放军报》）

高 铁

高铁的银针，给羸弱的夕阳

去风湿

星宿在沉睡，不同的鸟

把各种激情的毯子，盖在同样的病症上

就这样吧。生病的田野被刀

割得杂碎，如同斑驳的旗帜

黑夜缝补所有的成见，包括疼痛

在路上，时刻表一站站地提醒我

夕阳与目的地一同抵达

读着的书，不管是谁写的

都将没有结尾

我把自己固定在座次里，拼命

找药方

直到头发的书翻白，也是枉然

到站的高铁一头扎进城市的病灶

人脸纷纷被识别。雪花

在二维码的缝隙中降落

高楼整齐。下车的我，蹲下来

想要摸一摸，如此真实的大地

（选自《钟山》2021年第3期）

西部的旧公路（外一首）

李少君

从高速疾驰而来的东部人

难以适应这里的荒芜和慢节奏

夕阳西下，人烟稀疏

公路前头慢吞吞行走的牛群

它们从不理睬你的喇叭和喊叫

任你费尽力气吆喝驱赶也不让路

这些牲畜们就是要用这种态度告诉你：

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长安秋风歌

杨柳青青，吐出自然的一丝丝气息

刹那间季节再度轮回，又化为芦苇瑟瑟

陶罐，是黄土地自身长出的硕大器官

青铜刀剑，硬扎入秦砖汉瓦般厚重的深处

古老块垒孕育的产物，总要来得迟缓一些

火焰蔓延白鹿原，烧荒耗尽了秋季全部的

枯草

我曾如风雪灞桥上的一头驴子踟蹰不前

秋风下的渭水哦，也和我一样地往复回旋

一抬头，血往上涌，一吼就是秦腔

一低头，心一软，就婉转成了一曲信天游

（选自《海燕》2021年第4期）

昆仑玉

李自国

已是春满人寰的西宁

那时玉更像仙境怀抱的婴儿

经受不住冰雕的挑剔、把玩

后来玉去了帕米尔高原

和神话里的西王母住一起

去时九十九天

归来时却是九万九千年

玉雪玲珑、玉女心经

年年都在云端里生长

玉的一生守身如玉，珠玉在路

路上都长满羽毛，飞出雕栏

玉砌，飞出玉的笑靥

面相中藏满金口玉言

玉高贵、富有，聚一生财气和名声

玉也小资、朦胧，谦虚时瑕不掩玉

起身时亭亭玉立，离世后香消玉殒

空虚里，书中才有颜如玉

玉拥有天上过往的无数星辰

而在人世间却玉不离身

救赎心灵，玉者，慧眼婆心

国之重器，来自巍巍昆仑

巍巍白云、巍巍灵魂

太多风云际会、良辰美景

然而，玉的前妻是石

玉堂金马后，玉的时光降临

用一块玉的纯粹去绽放

用一块玉的千里镇定

去说出地球的苦难

玉越来越沉

其实，在青海，在宝玉陈的

陈列柜里，我没看懂玉

却看见了世界正渐渐被玉成其美

（选自《诗刊》2021年3月号上半月刊）

母亲与老家（二首）

陆 健

想起母亲的一个动作

想起母亲的一个动作。擦灶台的动作

一日三餐，做完饭，把灶台擦得

一尘不染。让她饭后再清理。不肯

大半生很快就过去了

四个子女早跑开去

跑进自己的生活里去

想起母亲，想起四十年前

我摔伤破相那次，回老家养

脸上结痂，不能挠。临睡前

母亲用打背包的布袋条捆住我双手

那天晚上，母亲轻轻抱住我的头

许久没吱声，像是好不容易

把我从人群中抢回来一会儿

母亲伏在灶台上擦拭的动作

有着宿命般的耐心。一遍遍

一年年。直到她临走那天

她和我，和所有事物划清了界限

老家的楼房

老家的这幢楼房，太老了

老得让人心痛。工人在拆除它

我的书包曾每天从这儿经过

我对它

就像对我的父亲那么熟悉

铁锤抡动，轰隆作响

墙体洞开、眦裂如狰狞

它的五脏六腑裸露了出来

砖石喷溅，像积攒一生的力

从胸腔中破壁而出

锤声低沉，如老人的闷咳

像死亡将治愈所有的疾病

那残损破败的阳台，遗言般

踉跄着站着。几根钢筋似青筋

支撑摇摇晃晃的头颅

它眼神冰冷，固执，不情愿

他像在点头，又像在摇头

（以上二首选自《草堂》2021年第7期）

等 待

高 兴

湖边的印迹在等待

岛上的林子在等待

风又起，吹动荷的姿势

清香在等待。整整三天

词语缄默，海却在不停地说

呼吸在等待

舞台旋转。一座城市在等待

话剧即将上演

张爱玲在等待

嘴唇写着诗。眼睛唱着歌

等待在等待

水在等待。心跳填满空白

梦从水面升起。天空在等待

谁曾在雪中走来

谁又在雨中伫立

喝口酒，零下三十度在等待

海拔五千米在等待

远处。紫色的意象

启开五月之门。那片山坡

迎来郁金香时光。你在挥手

你在笑。木屋在等待

草原，琴声，布拉格郊外

脚步声隐约传来，快点上蜡烛

暗影摇曳中，沙漏在提示

星光，将在子夜时分把你照亮

石头、剪刀和布在等待

（选自《人民文学》2021年第4期）

江心屿之澄鲜考

王久辛

它澄鲜千古。于瞬间

穿越而来又于瞬间凝固成塔

一个东，一座西

孤独并澄鲜，并弥漫在

我的味觉之上

遂使古塔倒影在晃动中

如少女之亭亭玉立

又被红鲤钻入身心

——爽利啊

谢公必定如此慨叹

必定！否则怎么会

脱口而出——空水共澄鲜？

澄澈至极的莹莹碧水

只有在萍沫之毫上

才能于进心的瞬间弥漫

才能令慨叹进入空水并与之

共觉碧绿与莹鲜

而那个爽啊，必定是

肯定是，后来的感觉

却也把时间

凝成了古今一体之无限风光

而所有的千古名句

都是这样造就的

一挥而就，凝结时间

遂使名句

成为未来光芒万丈的诗眼

一如谢公的这两个字

——澄鲜

包括李太白

他竟于此一句

看到了澄澈莹鲜的碧水

他说：澄明洗心魂

李白的魂，在瓯江上下漫游

直至此时此刻

他的魂儿，和他的名句

“此中得佳境，可以绝嚣喧”

都崭新一如澄鲜之红鲤

漫游在东塔倒影之

万鸟合鸣的古榕树的万叶之间

并撞击着我

和万千游人的心灵

爽利啊！

澄鲜的千古之塔，于瞬间

穿越而来又于瞬间凝固成塔

这时间的雕像

一个东，一座西

孤绝成澄鲜之名胜

如果用心，孟浩然陆游

杜甫袁枚等等的心跳之声

此刻，就在塔影倒置的

红鲤之脊上

——怦怦跳动

听，听，可以清晰地听到

特别是文天祥的心跳

似红鲤出水

鲜泠泠活生生的正气歌

一次次地跃入我们的心头

似昭告万众生民

江心屿，乃谢灵运

与文天祥，留给人间

元气满满的澄澈浩然之屿

（选自2021年7月30日《文艺报》，入选本书时略有删节）

醒惑（外一首）

张庆和

季节靠支付雪花购买隆冬

我的梦总是迟到的客人

春天的树叶并非都是倾听的耳朵

弄懂了思念是泪水的故乡

多么想我是你唯一的背景

彼刻正沐浴晚霞之中

迎接露珠黑夜长长如一条隧道

渴望月光是远古的心情

乌云是魔鬼派遣的路障

很怀念那一粒微弱的流萤

摸索中曾经四面碰壁

不知道哪一方才是前程

不要说眼睛总装满往事

过错才是回忆的风景

倒影与移位

记忆是一种物质

是生命的客观存在

如同映在水中的影子

冥冥中走来的跋涉者

正踮起脚尖

与发芽的事物比试高矮

云 一群没有故乡

没有居所的流浪者

误入幽黑的巷道

便无可奈何

忘不了曾经高举爱的火把

走进了一片心的寒夜

生命被照亮了，追求被点燃了

炽热的青春，无休止地蓬勃

平常心不会制造风景

也不能吹动心湖荡漾

如果有一条年轻的河流

但愿按自己的道路流淌

爱情从来没有圆满

每章每节都写着遗憾

日子如叶，正从时间的高树上

枯萎、跌落，一片、又一片

还肯挎上那只

割过牛草的小篮子吗

去梦中，去远山

去拣拾那些遗落的碎片

（以上二首选自《北京文学》2021第5期）

【佳作欣赏】

二辑　实力方阵

偶然觉出（外一首）

人 邻

偶然觉出进餐的时候

咀嚼青菜、豆腐、鱼的时候

我会愧疚感恩一样

深深闭一下眼睛

这让我忽然有点感动于

芥子一样卑微的自己

深深地闭一下眼睛

愧疚感恩一样

我才更像是一个人吧

才有神站在我的身后

把尘世的我

爱得终于像是一个人了

那山水人家，她说

那山水人家，临水而居

一家人眼神清澈，衣衫洁净

几册农书，即无多余片纸

四围寂静，竹木安然

行经的我，以为懂得很多

以为我走了很长的路

以为我因所见所闻所感

可以说些什么

那家的小女儿却抱着一只猫

说要给它洗洗耳朵

说要洗净它的眼睛、嘴巴

就用溪水，几片碧绿树叶

她说，阳光真好，水声清冷

你不必走那么远，读那么多书

她说，做一只猫一棵树就好

猫懂的，树懂的，我们人都不懂

（以上二首选自《诗龙门》2021年秋卷）

与玉龙雪山对饮

刘笑伟

是酒，也或许是茶

是什么并不重要

这是一种人生庄严的仪式

坐下来，用自己沧桑的青春

与玉龙雪山对饮

青春是山脚铺张的草甸、青松

中年是山腰孤傲的云杉、冷杉和红杉

再向上，老年就只剩下石灰岩、玄武岩的黑

还有冰川的白

有岩石的语言

有云朵的修辞

高处不胜寒，却盛产让人噙着热泪的诗

你永远揭不开她的面纱

却永远被她吸引到天荒地老

头顶的雪花，顺着额头融化而下

一泓浅蓝色的湖泊

倒映着玉龙雪山的青葱岁月

和你忧伤的琴曲

取一瓢饮，雪水甘冽

如酒，亦如茶

与玉龙雪山对饮

渐渐地，你也成为一座雪山

头上渐渐生出白发

冷若冰霜，又热烈如初恋

（选自《诗刊》2021年3月号下半月刊）

望火楼和护林员（外一首）

杨志学

茫茫林海中

凸现一座碉堡式的建筑

它，被称作望火楼

这是护林员的家

室内，以简单之陈设

供生活之必需

但护林员以满足之心

做着忘我的事情

因为，这里是他的岗位

他要绝大多数日子呆在这里

以孤独为友，与寂寞做伴

（不，数不清的树木是他的伙伴）

把这里变成了家

而常人眼里那真正意义上的家

于他而言成了很久才去一次的驿站

游客眼里的风景

却是林场生命之屏障

那一刻，我真切体会到了

什么是定心丸，什么叫千里眼

离开了大局子林场

却牢牢记住了望火楼

脑海里时常闪现出

那一张粗粝而黝黑的脸

护林员，真正的硬汉

其实，他并非沉默寡言

难忘那一天我们倾心交谈

他明亮的眼睛，质朴的话语

还有不时绽放出孩子般笑容的脸

（选自2021年12月12日《工人日报》）

飞雪迎春是一种意境

飞雪迎春是一种意境

意者，是天意也是人意

境者，大自然之物态境象也

天地间，雪成象，境生意

主客交融一体，酿就诗情画趣

古代诗文里对飞雪迎春已多有描绘

当代一位伟人更将其发挥到极致

他以飞雪作为背景和起兴

烘托出寒梅傲雪的高贵品性——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今天我们见雪，伴着飞雪读诗

感受到风云激荡，岁月变迁

品味着人生的美酒，生活的甘甜

青山不老，我们正年轻

我们的诗情也随着漫天的雪花飞舞

我们在大雪中走进春天的意境

迎春的诗篇在茫茫飞雪中一气呵成

（选自《上海诗人》2021年第1期）

潮汐时间（外一首）

北　乔

草地上静静站着的马

在思考，还是已经入睡

没人知道

阳光在鬃毛里翻找答案

风满怀心事上路

野草追逐云朵

鹰栖息在山顶的巨石上

忘记了回家路的人

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家

叹息也可以是一生一世的呼吸

月光打开一本经书

海水潮起潮落

坐在岸边深情注视用心聆听

震天动地的涛声

裹着寂静

（选自《诗刊》2021年11月号上半月刊）

陪我在屋顶坐会

荒野漫过土坡矮山，涌向

那座最高的山顶，一块灰黑色的巨石

庄稼向村庄走去，炊烟频频招手

河滩上，鸭子下水，芦苇上岸

鱼儿跃出水面，争相观望

大路上，背包拎包的人来来回回

扛着农具的，在细细的田埂上走得很稳

老槐下，老人打盹，身披斑驳的树影

孩子与狗在村里乱窜，一会儿

狗跟着孩子，一会儿孩子追狗

上屋顶，陪我坐一坐

在外漂泊很多年的你

把这些画面和声音，装进乡愁里

某一天，村庄回到岁月深处

我们可以在心中重建故乡

（选自《江南诗》2021年第4期）

人潮涌动（外一首）

宗焕平

那么多人，其实是一个人

最多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一个好人，一个坏人

一个拥护你的人

一个反对你的人

就这么简单

那么多稻谷，那么多鸡

其实是同一粒稻谷

同一只鸡

你反复吃——蒸，炸，煮

那么多花朵，其实是一朵

最多两朵

一朵在开放

一朵在凋谢

（选自《现代青年》2021年6月号）

百感交集

鸟在空中飞翔

人在地上赶路

宇宙浩瀚啊，未知的秘密

远远多于已知

行走，攀岩，擦拭桌椅，平衡木

假面舞，整容术，谬误，真理……

无非是动作，方式，或者意义的重复

无非是硬币的两面

最多是皮与毛的关系

这个世界真正脱胎换骨的事物不多

许多高坡至今没人逾越

许多次殚精竭虑的努力

竟抵不过一个电话或者几个文字

可叹的是，现代人穷其一生

一次次惊呼的所谓新大陆

甚至连重复都不是

想起这些，我就百感交集

（选自《新华诗叶》2021年秋冬季合刊）

星丛哀歌（外一首）

孙 萌

很多人身上最好的部分已经死去

靠最坏的部分活下来

没有感叹号的人生路途漫漫

疑问的星丛逼近，是梦还是噩梦

鸟儿扑打着天花板

它的耳朵是星丛，听到收网的声音

被偷走的一年像一只黑天鹅

随时落在城市的屋顶

它的翅膀是星丛，多种智慧结晶成的暗物质

蜂群牵引美奔向另一个次元

它的眼睛是星丛，看冰冷的岩石中冒出奶与蜜

各种大开眼界各种耳旁风

在斥力与引力间上演乌托邦幻术

被封杀的抒情呼唤最美逆行者

咽下所有的温柔，在胸膛内化作一颗子弹

爆炸声也要吞下去，就像从未来到这个世界

如果你碰巧听到了这一声沉默

你会听见沉默说：

“谢谢你曾爱过我！”

新民间情歌

看完“为了前方——张光宇艺术12燃”展览

驱车回家的路上，看见一棵像你一样的树

想起一幅画：民国女子脚踏板凳手扒墙

踮起脚尖，两眼睁睁看着情郎

“奴奴有巢无鸟宿，情哥有鸟却无巢”

光宇先生的民间情歌带着桑间的活泼国风

吹进城市的内脏吹进那片树林吹进那间酒馆

年轻的爱神有着一颗砰砰跳的心

弹着爱你想你爱你想你爱你想你的两根琴弦

在长满银杏树与紫丁香的花园，反复吟唱

牧羊人的山坡上长满青草

在日月之间，有一道缝隙

等待光的直射、反射、折射与散射

（二首选自2021年2月6日“在水面上行走”公众号）

漩 涡（外一首）

赵克红

我站在河岸上 看到一个

巨大的漩涡 如同河水避之不及的

一场苦难

看不见它的牙齿 只听到

惊心的咀嚼声

浪花一朵 一朵 带着各自的

理想和悲欢

或沉默 或呼喊着

跳进去

很快就消失了

这多像我记忆里

那些亲切 卑微的身影

面对生活里的漩涡

收不住

也避不开 甚至

来不及迟疑地 把自己

填进去

古江渡

江水平铺直叙的手法依然如故

亿万年不厌其烦

长风中 谁在诵读这神性的长词

谁又在沉吟中洞悉了历史

树叶萧索 白鹭起落

冷沙敲打静卧于秋意中的舟船

躇踌满志的人 总不知何为他乡

望对岸 瞬间有了老迈之慨

（选自《人民文学》2021年12期）

虎（外一首）

安 琪

一块黑褐色玄武石

混居于曼德拉群山中一堆玄武石里

不甘于自己平凡的命运

每个夜晚

众石沉睡

这块黑褐色玄武石便悄悄起身

来到星光朗照的曼德拉戈壁

不断打滚

磨砺

直到露出平整的一面

有一天一个匠人来到它面前

说

此石甚好

适宜栖身一只虎

鹿

一只梅花鹿

一只美丽的梅花鹿

向树阿姨借来树枝树叶顶在角上

昂首阔步

行走在曼德拉戈壁上

它要去参加诗歌那达慕

它胸中有满满的激情，脑中有澎湃的诗句

它彻夜不眠写出的曼德拉诗篇

将由它自己朗诵

(二首选自诗集《秘境之旅》，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21年10月)

甚至……（外一首）

王爱红

甚至忘记了你的名字，我

甚至忘记了，是在何时何地

与你相识。我们俩甚至

没有构成故事的开始那样激动人心

我甚至忘记了，你

对我说的一名话

甚至忘记了你容颜

甚至根本就没有你

你仍然在茫茫人海里

并且和我一样，在一条路上行走着

我会碰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非常熟悉，但肯定不是你

因为，这是另一种美丽

一闪又不见了

（选自《诗选刊》2021年第9期）

三只黑鸟在风中飞

三只黑鸟

不是一只黑鸟

三只黑鸟镶嵌在风中

如炫目的宝石

三只黑鸟在狂风中纷飞

像片片卷起的落叶

像一叶帆

莫不是冲浪运动员

穿梭在惊涛骇浪之间

三只黑鸟是三块煤

风快把它们擦着了

三只黑鸟

凝结成一只就要燃烧起来的风暴眼

黑鸟无视我的惊讶与慨叹

奋力朝一个方向移动

不断拉长我的视线

目力所及之处

只剩下无比空旷的风

黑鸟宛若号角

黑鸟就是饱蘸了浓墨的笔

黑鸟黑鸟黑鸟

她在尽情地挥洒

真的勇士

（选自《四川诗歌》2021年春卷）

乡村记忆（二首）

田 斌

担水浇菜

父亲一大早去池塘担水浇菜

他弯身把水桶

往水里摁

桶边漾开了花

他伸腰担起水桶的时候

像担起了池塘，水面跟着晃了晃

天空跟着晃了晃，大地也跟着晃了晃

揉碎了满天星光

他担起的水桶

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跟着他轻快的脚步

打量这个清新而明丽的世界

比歌声更美的，不是歌声

而是菜地里此起彼伏的虫吟

父亲无心贪恋这天籁之音

他用一瓢一瓢的水花

浇活了乡村的大地

（选自《中国作家》2021年第8期）

蓑 衣

爷爷穿过的那件蓑衣

一直挂在堂屋的中柱上

谁也不敢去动它

亲戚们来了，看见它

就像看见一段熟悉的往事

朝它有说有笑

好几次，我想把它取下来扔掉

父亲说，别动

挂在那，它就是一个念想

很多年过去了

蓑衣一直挂在堂屋的中柱上

每次回家见它

我就像见到一个风雨中穿梭的影子

（选自《海燕》2021年第8期）

怒江（外一首）

陈群洲

水是刀子最柔软的表现形态

劈开时间跟群山的，永远只有流水

沉默不语的铁一旦融化

便开始咆哮与奔腾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才能看清

一条河流不太常见的面目

它怒不可遏的表情和翻滚的内心

它，血一样的热浪

终于被点着了

（选自《江河文学》2021年第6期）

煮　茶

许多年后，一场始于春天的爱情

被一壶冰泉重新打开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里

青春的烈焰再次点燃了

奔腾的香，比想象还要庞大

天空嫩黄。沉睡的花朵张开翅膀

一阵一阵的风，扑面而来

与隐隐约约的春天对话

就是在尘封的旧事里找寻自己

一切终将归于平静。而有些东西

总是无法远离，比如面色红润的春天

比如，曾经的枝头上小小的绿

（选自《星星》2021年第1期增刊）

在一首诗的末尾（外一首）

李 成

万念俱灰！

在一首诗的末尾出现了

一簇青枝绿叶

在一首诗的末尾

竟然驶出了一对火车

不 还有一只凤尾船

让人啼笑皆非！

鳄鱼也适时地出现

有力地掀动长尾

不 让人松了一口气

云层中若隐若现的

不是龙 而是一弯彩虹

多么庆幸 在一首诗的

结束处 滚出的是

一只菠萝 而不是那没有爆炸的雷

在一首诗的末尾

我悄悄也架了一座桥

现在那里没有人

（但或许有一天会飘过衣袂）

可怕 又驶入隧道

但好在不会泥牛入海

它会遗下一节蛇蜕

尾大不掉的虚无

紧紧地追随着那首诗

但我的心并不会碎

因为那首诗写在星期天

我还会期待星期一

诗里跃出花豹与花鸽子

它们将比翼齐飞！

（选自《延河》2021年第7期）

月下的海

如果你不能带我飞翔

为何带我到荒凉的海滩

一轮赤裸的满月

伤佛圆润的脸庞

俯向洁白的肌肤火热的胸膛

海上每一缕波浪

都为你生发

都为你铺展晶莹的浪花

无数的鳞片在聚合

在扩展 仿佛大海伸出

无数翅膀

一层层涌动一层层叠加

一次次试验

围绕你在空中飞翔

那一刻你的光

骤然增强 整个海空

无比光亮

飞吧 随着你飞去

飞越千万重关山

飞往天外又一重蓝天

可是 为什么在跃起的

刹那 又重重地跌落

是谁束缚了海水的翅膀

我的心也坠入海底 那里

难道有一枚沉落的太阳

(选自《星星》诗刊2021年第10期）

山野（二首）

李建军

野山溪

几声鸟鸣像一枚针线

缝补了野山的喧闹

一支清溪，像无邪的眼睛

阅读沿路的巨石

它像一册未翻过的书卷

水珠跳动着新奇的语言

野兰花轻盈地绽放——

也是一种负重欲望的舍弃

从源源不断的上游中来

到一望无际的下游中去

这惟一的流水，让我放下，举起

像漂浮、倔强的草叶

拒绝一切的挽留与芬芳

野果子

先有种子，是满山月光回归多情的故乡

是细碎的雨声，剪下梦的翅膀

后有叶子，在雾霾的刀山剑林中

偶尔露出狰狞的血痕

再有花蕊，天空是孤悬的钟

敲不醒它寂寥的影子

而果子，是蜻蜓拖着尖锐的火焰

是牛的眼睛流出的忧伤

雪压枝头，谁来悼念这流浪者的亡魂

（以上二首选自《台州文学》2021年第3期）

【新诗窗口】

三辑　诗林撷英

桐

爱 松

一千万年前

星星坠落于此

江水清洗过的星光

又继续一千万年

绿色的飞鸟和白色的飞鸟

合二为一

它们在空中，对冲出一道弧线

载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继续下滑

没有谁能够命名

大地的忧伤

珙桐枝头，栖息着

亿万只翅膀

（选自《诗歌月刊》2021年第10期）

深山短章

邱振刚

山神拂落一霄酒意

诗溪江涟漪如莲

雨滴万千纵横

是谁在天地间挥洒如许诗句？

斗笠，竹筐，走出雾，

复入雨，农人背影依稀

在田埂上踩落蛙鸣

脊背如弓，坠下一路凉意

天色向晚，炊烟在雨声里呜咽

远行人叹息而至，收拢油纸伞

在檐下抚平犹疑

山坳间盛满月色

并投我以乌啼

倏忽已远，只为酿出

一个含义不明的玩笑

雨化为雾，在峡谷之巅氤氲

龙凤不在崖顶凝立，

长吟归去，并赋形于

坡下楼阁连绵，

和古寨里墨色淋漓

此时，穿岩山树影幢幢，

有人正耕织着

山神的巨氅，水神的浴衣

梯田，由峡谷铺满山峦，

谁曾踏着台阶上行

又吐纳出雾气

涨落着最苍茫的记忆

石磨碾动岁月，

榨油坊的木板墙缝

沉积着瑶寨久远的消息

推窗，让梦境延拓

黑灰色的斑斓里，

溆水流深，万籁俱寂

江声伏地而来，蓄势出一个

锦绣般的湘西

（选自2021年7月28日《中国环境报》）

中年痛

邵 悦

有时是颈椎，肩部，膝盖……

轻微的痛，常被我有意忽略

它们容不得被我忽视

各自从关节部位出发

阻挡我执着的行动

腰痛，是我最重视的一种痛

挺直腰杆做人

一生都不能懈怠

再痛，也得挺住，挺直

时不时的头痛

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被人间烟火所困

怎能挣脱酒色财气的绑架

不老不小，本身是一种痛

也是一种尴尬

各种疼痛度，逐渐上升

唯有心痛，渐渐减弱

（选自《草原》2021第9期）

父亲的永定河

马淑琴

父亲是永定河里的一条鱼

他把大河当成衣裳

水大时是长袍儿，水小时当马褂儿

随意地穿 也随意地脱

他会织各式各样的网，总能

捕获一群活蹦乱跳的星光

照亮河边所有的幽暗

他不情愿脸朝黄土背朝天

却欣喜三斤红薯二斤白面的利润

满足小本小利的算计

热衷挑担子的大步流星和潇洒的小碎步

以及走街串巷的自由与风流

特别是那几声高亢响亮的吆喝

具有帕瓦罗蒂般男高音的特殊识别度

他能在一天之内

把一担鲜果儿，从门头沟

挑到京城前门的果子市

再挑回一担干果儿

脚下生风，换肩儿都不落地儿

像极了一位轻轻地走又轻轻来的诗人

永定河发洪水，他把果筐扛在肩上

渡水过河，如一艘古老的战舰

把所有的惊涛都甩在身后

再后来，他隐去哮喘和咳嗽

瞒过吐血的历史，从梦幻的河水里

捞起两根木头和一只羊

三年困难时期的深夜

他用比侦探更敏锐的嗅觉

在河边刨出生产队埋得很深的一头死猪

让全家人兴奋和幸福了好一阵子

父亲最深的痛莫过于

在河边，数次亲手埋掉夭折的骨肉

这无异于一次又一次埋掉他自己

如今我在遥望父亲的河边

梦想他会突然从一个浪头里钻出来

（选自《诗选刊》2021年11—12合刊）

与死亡交谈

潇 潇

我倒空了自己，像一坨

被都市扔出去的煤球

来，亲爱的死亡

在2020年，你也该精疲力竭了

请你坐下来，像老朋友

我们推心置腹

1990年后，我由隐忍到缄默

也常常向你发臭脾气

在沉沉的夜色与你争执

有时，与你一起倾听

某一次剧烈的咳嗽

或者等待高烧40度干渴

燃烧后的起死回生

布罗茨基说：“作为交谈者

一本书比一个朋友

或一位恋人更可靠”

我认为，作为一个交谈者

死神你更可靠！我们的交谈

不是语言，也不是灵魂

是有限朝向无穷……的平等

（选自《诗林》2021年第6期）

黄昏时候的麻雀

唐 诗

黄昏降临

归来的麻雀在阴暗的树枝上

明亮地交谈

兴奋得如同举办论坛

它们叽叽喳喳

话语一团乱麻，难以理顺，无法分清

听起来，让人

感到天空像鸟笼散了架

有的争辩，有的吵架

有的指桑骂槐，有的笑里藏刀

独独一只老麻雀

闭目沉默，似乎在回忆风霜雨雪

自己为什么瞬间老了

有的居然能说出真理带刺

假话如花

有的还能够指点枯叶，用出的比喻

是幸福凋残，飒然而下

唉呀！黄昏时候的麻雀

互不相让

稍不留神，就把天闹黑了

（选自诗集《遍地花香》，江西高校出版社2021年10月）

春分

周占林

一样的时间

不一样的空间

当白天与黑夜不再较量

雷声在桃花蕊里孕育

睡醒的虫儿开始流浪

寻找这个春天最美的家园

裁几片白云

在蓝蓝的屋顶绣几朵桃花

等待闪电的光临

在故乡，什么也不用想

寻梦的路程依然遥远

梦里打坐的童年往事

不停地循环播放

草儿虚张声势

一场雨从远方开始抒情

（选自《诗刊》2021年9月号上半月刊）

天和人

——仰望天和实验室升空

王 童

一座城市建在了太空之上，

一个礼仪之邦诚邀着八方来客。

客从云瑞中来，客从星辰中恭贺。

上帝之城放射着璀璨的光瑟，

人类的智慧在光束中四溢在天河

那座神仙屋腾云破雾而出，

出现在祖冲之的圆周率中，

出现在钱学森的计算尺间。

海市蜃楼举头到了明月里。

那处驿站，那个高脚屋，

将迎来群仙的欢宴，

将舞起敦煌飞天的霓裳。

霓裳曲奏出天籁的中国狂想曲，

星星索织出小楼的彩灯，

彩灯闪烁着天和的迸射。

与天和谐，与地和谐，

与太阳并行，与月亮欢飞。

这博大的胸怀盛进宇宙的运行，

这壮怀的理想融进光年的瞻望。

三星堆的实验室轨道舱上开出平方，

冰与火的撞击飘浮出旋转的粒子。

你身轻如梭地将穿过时空隧道，

你飘然欲仙地把安居工程建在了

海河边的天津（注）门里。

我想成为第一个访问学者，

我想入驻第一号居民，

我想由此穿过京津冀的高速公路，

奔向大海，奔向喜马拉雅山。

珠峰巅的五宫女种植着云朵的棉花，

棉花絮制出织女座织出的宇航服。

宇航服中出现了我的面孔，出现了你的容颜，

出现了华夏大地春光明媚的生机。

注：天津为太空中的星座名称。

（选自《人民文学》2021年第7期）

立冬

王杰平

冷啊

从立冬开始

我就用古老的火柴依次列出这些名字

小雪 大雪 冬至 小寒

大寒未到

更多的冷还在路上

我就想啊

如何把你去年的……比耳语轻一些

比火柴棒暖一些的好

都当成进补的花生 栗子和红枣

这个冬天

我要养好草地 山川 河流和时间的伤

要呵笔寻诗

找到丢掉的那一句

像寒冷的雪人 哈出一口热气

（选自2021年12月23日《渝西都市报》）

在喜园

杨海蒂

早晨八点一刻

没错，就是这个时间

永远不会忘记的

当我沿着玫瑰庄园的小径

踏着缤纷落英

跨进这张灯结彩的院落

你和鲜花扑面而来

“送你的，比比谁更美”

你目光凌空又逼近

好似星辉闪烁

我双颊飞红

像朵含露的玫瑰

大红双喜椅在阳光下闪耀

身后 光阴之门悄然关闭

我看见风儿掠过

我听见花儿盛开

（选自2021年12月30日“一代宗诗”诗歌公众号）

思 亲 曲

杨柏榕

风低吟，云连绵，

圆月高悬在爹娘窗前。

月儿有时明，有时暗。

想起游子，

有时苦，有时甜。

不管季节暑与寒，

月儿圆圆，

就像游子圆圆的脸，

圆圆的脸。

这亲情岁月割不断，

岁月割不断。

夜弥漫，星遥远，

弯月低悬在游子窗前。

月儿有时缺，有时圆。

想起爹娘，

有时长，有时短。

不管地北与天南，

月儿弯弯，

就像爹娘弯弯的眼，

弯弯的眼。

这亲情万里也相连，

万里也相连。

（选自2021年01月13日《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今夜，有风来

宗德宏

今夜，有风来

有清浅的秋，挽着时光

迈出轻盈的脚步

从水岸、远山、小径来

并以无形的手，推开三天热浪

在你我之间

抖落一身的芬芳

日子在往前走

它去的地方，渐进苍凉

田野枯黄了，大山绿瘦

而那些明亮的记忆

无法狂放

睡在了过去的怀想里

我为落叶忧伤

借一束光，照在西窗

靠近寂静的夜晚，在未来之上

（选自《稻香湖》诗刊2021年第1期）

【诗情画意】

四辑：诗海珠贝

从高处到低处

沉 河

年轻时，我喜欢高处

孤立于人群，放眼世界

每天回家，享受着脱离地面的

快乐，也脱离那些低级趣味

在高处，与夕阳、云朵为伍

俯视芸芸众生，为孩子们的

欢闹心悦，为市井的吵闹心焦

我已经在高处住了二十年

从一个顶层到另一个顶层

二十年，足够培养一个人

寂寥的品性

去年起，我渴望住在低处

朋友称我要落地

出门即是生活，抬头便见邻居

与小草、落叶为伍

关心柴米油盐。事来了

跑得很快，不再东张西望

没事时，学株植物，生根

把自己扎在地上，牢牢的

（选自《十月》2021年第2期）

在一支曲子的平缓部分

雁　飞

在一支曲子的平缓部分

我们看见了草地、田畴、小桥流水

和生活的日常

和风吹拂，蜂蝶纷飞

日子，如同轻轻跑动的双脚

我们已经积累了这样的经验

过了这段平缓的部分

曲子，会在某个瞬间，陡然升高

堆耸成又一座峰峦

云雾缭绕，风景绝好

在一支曲子的平缓部分

有人换了一种跑法，双脚

如同鹰，整饬着羽翼

日出如常，在一支曲子的平缓部分

生活，在悄悄翻页

（选自2021年11月18日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

微笑

刘克祥

再寒冷的冬天也会过去

疾病，亦或死亡

无非是换一种空间

你，仍在微笑

仍在瑟瑟的风中排着长队

就在我的身边——

一个八十八岁的老人

由于腿脚不便

骑在一辆三轮车上排队

你说，上次做核酸，也是这么来的

按你身体的实际状况

你是不能长时间站立的

当工作人员说你可以不用排队时

你却谢绝了

你，仍在微笑

我忽然觉得一股暖流

瞬间涌上心头

就像我慈祥的祖母

一个眼神就会让我热泪盈眶

是的，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

当我们学会怎样去爱

冬天也会有彩虹的颜色

（选自2021年我1月31日《工人日报》）

湖与蛇

刘雅阁

我的心是寂静的湖，长久地

沉默着。偶有只字片言

从远方飞来，落入湖心

激起几点涟漪。这一次

你从船上发来照片：碧蓝的

湖水和一条蛇，并非美女蛇，而是

匐墙而立、闪着金光的巨蟒，非亲眼

所见，更难以置信：象征主义还是

命运的暗示？难道它的出现，就是

要将这满身金色的鳞甲卸下

并赠予你？从而使它和你共同

完成一场彻底而华丽的蜕变

湖水泛起波澜，如同起伏的人生——

载浮载沉。你的命运，再一次

握在了你的手里。而我将继续

无尽且无果的等待，不过

我需要的不是金蛇，而是

白马，一匹赤诚的白马

能够将我的湖托起

（选自《诗歌月刊》2021年第5期）

重逢

蓝　珊

你会和春天重逢

会注视一棵树上的

另一朵花

会听到小鸟

不同的叫声

会有小草

在贫瘠的土地上

不放弃生长

会有一只喜鹊

低低地和你擦身而过

两个可爱的

双胞胎宝宝

朝春天探出头来

你会张开双臂

拥抱春天

你知道春天

将会多么繁花似锦

春天也知道你

隐藏着的深情

（选自《牡丹》2021年第12期）

沙漠传说

蓝 帆

撒哈拉沙漠比海水倔强

每砬沙子都有坚硬的骨骼

风可以摆布它们的舞姿

却无法动摇守护寂寞的承诺

八卦在编排沙漠失恋的细节

每段演绎 都是道听途说

故事虚构在路上 主题破碎在子夜

那个白裙痴女曾仰天祈祷在沙漠中吗

那个西班牙大胡子分明化作美艳珊瑚潜水游乐

一个婚礼铸就了一个催人泪下的传说

一种宿命毁灭了一段遥远虚幻的勾勒

你可曾知那些虚掩的等待挤进多少望眼欲穿

风化在沙漠中原创的苦难剪不断理还乱

（选自《诗选刊》2021年第9期 ）

鸟语

徐 庶

没人知道，鸟儿点头那么随意

是赞成还是反对

林子里，鸟儿要么不说话

要么把话大声说出来

它们没有私语

在鸟看来，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是多了一棵榆木疙瘩

我离开，就是一棵朽木不堪沉默倒了下去

鸟儿的快乐，源于一生只说几句

无人能解的话

（选自《青年文学》2021年第11期）

一条鲤鱼游在黄姚古镇

丁少国

什么时候被困，无须查考

一条鲤鱼已不再纠结于被困的原委

它懂得来施救的人看重什么

鱼不忘在青石内保持游动之姿

这种等待，是千年或万年耐心

修炼出的心境

那位匠师，观石识石

耳力强，听懂顽石内鱼的呼吸

不为艺术，左手右手握紧使命

锤子发力，凿子轻雕细琢

从胸内一寸一尺地拿出气息

吹碎屑粉末，吹千万年时间的厚重

直到它自由地游回来

一条古街生动活泼起来

这天有雨，我知道雨丝不是钓线

鱼也知道，一切如此安宁而有趣

它游到我的脚边，一副快乐可爱的样子

左脚有了心事，试着脱鞋，要变为鱼

右脚也随之萌动

注：广西黄姚古镇有一条鲤鱼街，街中有块状如鲤鱼的石头。

（选自《上海诗人》2021年第5期）

胜利日

马晓康

那一天，天气晴朗

人们将走上街头，欢呼

为长久的压抑和封闭

空中已没有盘旋的怪鸟

挨过了一整个冬天的寒冷

嫩芽也在枝头泛绿

女人、孩子、还有老人

在这个冬天

失去自己的丈夫、父亲、儿子

（选自《特区文学•诗》2021年12月号）

走吧

牧 野

以躬身的姿势，重复着

起飞前的动作，一晃已过半生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重

骨骼越来越轻

走吧！蜕化的双臂

不会再长出羽毛

拙笨的双腿，也许

还可以走出荒芜

走吧！只要能迈开脚步

就会离远方越来越近

选好的路，就要走下去

把明天的遗憾，交给一路蹒跚

（选自2021年11月8日“清心宁诗苑”公众号）

风

王笑风

有一次，我梦见我是风

游遍了世界

在我的家乡锡林郭勒

黄昏时分

我听到父亲喊我

我哭了，我的哀伤无色无味、无所附着

我的亲人都看不见我

（选自《草原》2021年第11期）

去往山岗的人

王祥康

一步三回头 为尘世

他气喘吁吁 山岭有些陡

但他不会停下脚步

他要到高高的山岗

听懂鸟声 与风对歌

那个慢慢向上的人是我的亲人

他已没入云端

青石上留着脚印

春天过去很久 一些花朵也已凋零

我的鼻翼依然萦绕着香气

像在梦境 云端之上

他眼里的光被星星借走

去往山岗的人 身体越来越轻

我在山下一边守住他的影子

一边抬头望向半空

那一朵火烧云好像是他

灵魂长出的翅膀

（选自2021年6月30日“诗篱笆”公众号第2期）

青春无悔

文川

黄昏落下帷幕

灯光像一个淘气的孩子

捶打着心灵的窗棂

我要翱翔，我要年轻

我多想是一张床

却总也锁不住失眠的阳光

我多想是一棵树

却总也躲不开七扭八拐的生活

我多想是一双眼睛

永远装着一片纯净的天空

我想永远年轻

却总是看见岁月在金黄中凋零

天边有一朵永不消失的白云

在向我呼唤

圣殿的一草一木呵

在吸引着我躯体的每一个细胞

我愿做一滴血，播种进泥土

展示世上最翠绿的颜色

我愿做千万双耳朵

倾听着一支永远不走调的歌

黄昏，已落下了帷幕

灯光，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

在捶打着心灵的窗棂

青春无悔，生命常青

（选自2021年11月15日“华川文化在线”公众号）

【网红打卡】

五辑：诗海珠贝二

人心不能以碎瓷传续

董进奎

一样的工艺、火候

活着立世，看一次绝对的偶然

被慧眼审视、抛弃

瑕疵是换骨的胎记

是美人微笑点睛的花蕊

也是肉体里的瘤

从泥中脱胎、成器，在破碎中怒放

每一瓣青花都是

躺在风中欲回归的响器

紧掩住自己的缺失，开裂的瓷片

让我倾听到它内心千古淡定的呼吸

而人心不能以碎瓷传续

（选自《绿风》2021年第1期）

临界点

冯岩

断面，夕阳泼到楼顶

初冬呼出的白气灼痛刺眼的光

脚步逼进

风景中有秋天遗留的红与黄

还有果实收获后的喜悦

生命在下一个轮回中萌动

下沉的光把身影量了又量

撤回意念里的彷徨

夕阳下伸出无数双无形的手

移动的光标从远拉进

影子有了温度和活力

一只迈出的脚被无形的手拉了回来

哭泣和欢笑在临界点一起爆出

（选自《诗潮》2021年第4期）

霍拉山下的葡萄园

吉 尔

霍拉山下的葡萄园

即将采摘的葡萄坠结在葡萄树的半腰

果农的妻子坐在三轮车一侧

后来，我想象了她的眼睛

葡萄核一样的底色、流溢出葡萄的光泽

和一双有着时光之美的手

这是一个安静的上午，我遇到的事物

都有着安祥之美

红薯开着小嗽叭花

沙枣挂满低垂的枝条，棉花就要开了

在一片废弃的葡萄园里

马匹和牛羊在低头吃草或打盹

这应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要知道，在静默的霍拉山下

每一粒葡萄

都是先知审视世间的眼睛

（选自《绿风》2021年第3期）

星火井冈

劲 草

苍松映着石碑

守护长眠的英雄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撑起了一个个顶天立地的中国字

朴实无华，望不到边际

老乡，再唱一曲《十里送红军》

歌声里有青涩鲜活的生命

待四月之春，红色杜鹃开遍山林

挽一束束花环，敬献15744位英灵

那一座又一座无字碑上

当年生龙活虎的年轻生命

点燃了燎原的星星之火

此刻又化作美丽夜空的满天繁星

黄洋界上，峰峦映苍松

炮声与号角不时在耳畔回响

提示我们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

（选自2021年7月9日 《解放军报》长征副刊）

读你时，沉默

方 严

正午了，在这不安静的时代坐上去德令哈的火车

趁夜色未来临，以卑微的语词来安抚

德令哈的一株草命。背上催促你变得狂野的诗集

想起石头上的日记，正用蔚蓝色的天空和更柔软的

谁的影，为草色、新鲜的蔬菜

解开无奈，挣扎

我读你时，沉默

适逢雨水与诗歌揪住的德令哈

仿佛再次听到姐姐踩着朝阳一直忙碌到月亮

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的诗像极了开启良夜的钥匙

今夜，德令哈，以四分钟的停站时间，欢迎我

欢迎我想起过去，忘却被忧愁所困的你

庆幸，缠绕着我成长的姐姐和我一同坐在火车上

在黑夜里，将日记读出了声音

火车越开越远，原野越来越瘦

沿着你写的自由的本质追索而去

可能，你的姐姐比你写的日记更好看

在温暖的春天，我找到了你的诗句

握到了比姐姐的手还要温柔的脉搏

（选自《天津诗人》2021年第4辑冬之卷）

和马某在桐乡

汤明桥

我无法向你归还什么

好在我们并没有彼此承诺

阅读这里的旧石台

树枝伸入水中，荡起波纹

作为陪衬，我们

向等待素人来访的河滩致敬

此时一艘船靠岸

我们观察船头，也留意船尾

一半是枝繁叶茂的北宋

一半是草木萧疏的南宋

桂花树旁的炊烟

袅袅而上，遮蔽了半个天空

我们顺流而下，但愿火烛银花

不至于过分炫目

茶叶弄的石阶上嵌满了青苔

一只猫回头，习惯性打了个喷嚏

像是提醒我们保重身体，便摇着尾巴去了

在它的一方天地里，是否也有“今夕何夕”

夜深，北斗偷走了我一半睡眠

屋外华灯璀璨，我们于室内隔窗观火

（选自2021年11月10日“万卷文化传媒”公众号）

新生的蚕豆仿佛是大地的耳朵

徐玉娟

门前这一片新生的蚕豆

仿佛是大地的耳朵

我走近它们

蹲了下来。我要和它们说说

这些年我对生活的热爱

说说我对男人和酱黄瓜的理解

孤独是看不见的，就像礁石和暗流

让船只改道

我一次次偏离了从前的理想

大地一定还有眼睛，当我注视着长江

那些浪花

也在看着我，我低下头来

看见蚕豆苗的叶子

动了又动，我确信

它们一定听懂了我的话

陡然生了怜爱之心

我站起来

望着来时的小路

我想，我应该从另一条路

慢慢回去……

（选自《诗刊》2021年4月号下半月刊）

文中插图摄影：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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