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凋谢记

杨玉祥

   东郊化工厂操作工艳艳夹着铝制饭盒，悠悠然到厂部食堂买饭去。身边总是形影不离车间几个年轻小伙子。这也难怪，艳艳是车间数一数二的美女。她站在卖饭窗口排队，凌然超人的眼神扫过来，扫过去，凡人不理。这不屑一顾的眼光，让本想追求她的小伙望而生畏，跟了许久没有一个人跟艳艳关系进了一步，直到听说她嫁给一个公交车司机，婚房是租的农民房，一间屋子半间炕。

   企业大下岗，艳艳和跟她一起买饭的小伙子，都买断了。——就是给几万元滚蛋，从此和厂里没有关系。

   这天艳艳别在腰间的BB机响了，电话打回去，是柱子的声音，她有点愕然。

   柱子就是她买饭必尾随跟在左右的一个。

   柱子问:“听说你学会计?”

   “是的，拿到毕业证了。可一天会计还没有干过。”

   “那到我的公司干吧。我聘你！”

   “我……怕我不行！”

   “边干边学。”

   她来到三环边的山西大厦，柱子刚创办一家建材公司，出纳是个老会计，她手把手教艳艳，并说:“本来我是干会计，你一来，我就降格当出纳，还要我手把手带你。没办法，人家是经理呀！”那语调很是委屈。

   原来柱子他爸是区建委的局长。那些开发商，拐着弯地到山西大厦买东西，这天一个生意，公司赚了五十万，柱子跟艳艳说:“今天楼下酒楼吃饭，咱们庆祝一下！”。

   几杯酒下肚，她举起酒杯说:“谢谢你——呀！对我这么信任。”

   柱子也喝得满脸通红说:“那时你多傲呀！每次买饭时，眼都不夹我一下！”

   艳艳害羞地笑笑说:“我那时是自卑。你们都是城里的孩子，我是农民，因为拆迁农转非！”

   “那时我要大胆表白，——有戏?”

   艳艳点点头。

   “那时我就想，我要娶了艳艳做老婆。我心甘情愿地给她花钱。花多少钱都不心疼！”

    艳艳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似乎再说，现在也不迟呀！

   柱子爽快地说:“明天你从公司取张支票，买一部一万三千元的爱立信手机。这样有急事，联系方便。”

   “当然好了。不过你刚创办的公司，我也占一点股份。少一点也行——呀！不然，总感觉给你打工，怪别扭的！”她火辣辣的眼睛望着柱子，身子往柱子身上靠了靠。柱子喝得飘飘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十年过去，是房地产的黄金岁月，公司赚到三千万了。艳艳也摸清了，建材从哪里进货，卖到哪里，负责人是谁。她想自己开个公司，就吵吵着分家。柱子信守诺言，一人分了1500万。

   临分手时，柱子说:“拿这钱买房子或存起来。别做啥买卖了，这水太深，你只知道皮毛。”

   艳艳亲了柱子脸一下，心里说:“这你不用操心了。”

   柱子曾经在一家私人钢厂放过钱，利息挺高。两人分家，柱子借故把钱要了回来。现在钢厂老板给她打电话，两个点的利，她放进一千万，一年就妥妥的二百万砸在她胸口呀！

   她把剩下的五百万开了一个建材有限公司，到手的买卖就做。可忽然发现，生意不好做了。利没有多少，还压款。五百万没有做几笔就没有了。她忙着催账，确传来一个消息。钢厂老板借钱太多，被人家告了，进了拘留所。

   艳艳急了眼，忙上钢厂老板媳妇家要钱，媳妇冷冷地说:“我们离婚了。他的事我不知道！”

   “你们是假离婚。这点猫腻我还不知道?”

    “你们不走我可报警了！”

   艳艳怒火冲天，一千多万呢，可不是小数目，拿着钱你还有理了。就冲站在旁边的儿子喊:“揍——她——！”

   儿子照鼻子就是一拳，一声惨叫后，鼻子出血了。到了医院，警察鉴定，——轻伤。晚上艳艳和儿子就被派出所抓进了局子。协调结果，要不赔偿二百万，要不在号子里待上半年。

   “她家骗我一千万不还！”

   “那你上法院告她丈夫。不归我们管。我们管的是你打人的事！”

   这不是讹诈吗？艳艳拒绝付款。那就蹲号子呗。一屋女犯人三十五个人，睡觉时得侧着身子，不然躺不下。她睡的头旁就是厕所，天天几十个人上厕所就臭气冲天。这她都能忍，就是她有肠胃不好的毛病，在家里时黄爪、西红柿、芹菜不停的吃，到这里那有蔬菜，有点咸菜就不错了。第二天就大便干燥，拉不出屎来了。她申请要排泄的药。女狱警说:“拉不出来，憋着。要不乖乖交罚款，就放你出去。”

   她知道那娘们托人了，就等交了罚款，所长和女狱警都能分到一笔钱。一天、二天、三天……一个月过去了。她当着几十个女犯人的面，用手扣，用小棍拨，也无济于事，肚子疼得涨，脸色灰暗。再这样下去，非得肠梗阻不可。那自己这一百多斤就交待这了。命比钱重要。

   她交齐了二百万，出来了。到了公司，一查账，有二百万对不上帐，一问，是在公司里当差的亲弟弟和亲姐姐，为捞她，送出的礼金合计花了二百万。这账也不好查，谁知道他们是借机会顺钱，还是真给出去了。没有凭证，只能认哑巴亏。

   里外里共亏出去四百万呀！

   她只得关了公司。

   生命又回到原点。

   她去找柱子。想求他看在过去的面子上，让她继续当会计或出纳。她不要求占股份了。想起来，当会计的时光是她最好的时光。

   她联系上柱子，两人定在古玩城见面。柱子淘了一块紫晶石，问:“几年没有见，你怎么忽然老的不像样，像……老大妈了。”

   她知道柱子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苦笑了一下说:“你们公司缺人吗？我去给你打工，干嘛都行呀！”

   “公司吗？我家老爷子让我给关了。说房地产行业马上不行了。”

   “那你的钱?”

   “差不多都买了房子，十多套吧！一年租金能赚上百万，足够我花的。”

   艳艳默默地往回家的方向走，看来当会计是没戏了，她只能到一家单位当保洁阿姨了。她本来可以和柱子一样当包租婆，悠哉悠哉地过日子。可这贪心，让她想大干一场，结果赔得又是一无所有。

   这也许是她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