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旧文沉痛悼念黄婉秋老师！

一路走好!

天上人间永远回响着“刘三姐”的歌声！

永恒的“刘三姐”

刘康达

一

今年（2003）10月中旬，我受广西广电局特邀赴南宁。在 “全区广播文艺研讨会”上圆满完成关于广播剧编剧的讲课任务后，又去了桂西南的田阳、靖西、忻城等地，就“瓦氏夫人”的题材采访、采风。最后到桂林旅游观光。

三年前，我曾到桂林一游。今日桂林又比三年前美多了，就多在了文化上。虽山水依旧，但因在其中融入了大量丰富多彩、特色鲜明、底蕴深厚、品味高雅的文化内容，让山水饱含着文化，文化浸润着山水，于是桂林便平添了一种不仅吸引眼球而且打动人心的活力和神韵。

在新添的众多文化景观中最具魅力、最令我感动的当属“刘三姐景观园”和大型桂林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

二

“刘三姐景观园”是由电影《刘三姐》中刘三姐的扮演者黄婉秋发起、创办的，以“刘三姐”文化为品牌，集民俗展示和民族歌舞表演于一体的景点。其中除分区仿建了壮、苗、侗、瑶等少数民族村寨、民居和一个荟萃广西珍禽的百鸟园外，还按电影《刘三姐》的场景建造了阿牛家的竹屋和莫府的大宅院等，置身其中婉若游走于电影之中，珍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个个精彩的电影镜头便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重放。

在莫府中有一个关于电影《刘三姐》的展览。详细展示1962年拍摄此片的内情和四十多年来《刘三姐》深受人民欢迎在国内外影响深远的盛况，有很多珍贵的照片和实物。在琳琅满目的展品中有一封战士的来信固定住了我的视线。

信是一位战士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前线蹲在猫耳洞中写给黄婉秋的。大意是：您寄来的《刘三姐》盒带收到了，非常感谢！上一封向您要盒带的信是在罐头标签纸的背面写的，很不礼貌，当时在猫耳洞中实在找不到信纸，请您体谅。这次总算找到了正式的信纸（信纸上印有“某某部队信笺”的大红台头）。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要发起冲锋了，我们中有的人也许永远回不来了。可是我们都已经听了您寄来的盒带，心里回荡着“刘三姐”的歌声，死而无憾！

看着那虽已发黄但依稀能闻到硝烟味的信纸，看着那用碳素墨水写下的极工整的字迹，我禁不住心头一热，鼻子发酸，眼中潮乎乎的，不由得想了很多很多……

景观园中的热点是民族歌舞表演。每天三四场，每场一个多小时，每场的大轴——最后一个节目总是黄婉秋演唱“刘三姐”。一登场便是碰头好，暴风雨般的掌声引出“刘三姐”那亲切深情的歌声：

“多谢了，

多谢四方众乡亲，

我今没有好茶饭，

只有山歌敬亲人。

莫讲穷，

山歌能把海填平，

上天能赶乌云走，

下地能催五谷生……”

待唱到观众笑逐颜开、心花怒放之时，“刘三姐”从五光十色、山花烂漫的舞台上走下来，与观众合影。这时欢乐的气氛达到沸点。从祖国各地乃至世界八方慕名而来的游客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亲眼目睹“刘三姐”的风采，此时不仅看见了真人，还能与“刘三姐”像自家人一样合影留念，真让人们大喜过望。“刘三姐”本是百姓中的一员，和天下百姓都是心连心的。所以，“刘三姐”总能把事做到人们的心坎儿上。

三

我们一行三人受到的是贵宾待遇。先看的是歌舞表演，而后由景观园执行董事长黄婉秋的丈夫何有才先生陪同参观了整个景观园。杨海燕主任有备而来，带着采访机，对黄婉秋进行了录音采访，准备做一个广播节目。

面对话筒，黄婉秋说得朴实极了，真挚极了。

她说：“电影《刘三姐》是六十年代初拍摄上映的，到现在已经四十年了，仍然受到普遍而热烈的欢迎。在香港举办的国产影片精品回顾展上统计结果显示，迄今为止国产影片上座率最高的仍然是《刘三姐》。在国外，《刘三姐》也有很大影响。我见到新加坡的文化官员时，他说《刘三姐》是中国的文化瑰宝；日本前外相夫人原田天光光来桂林看过歌剧《刘三姐》后拉着我的手说，虽然语言不通，但完全能看懂。她要对日本同胞说，来中国一定要到桂林，到桂林一定要看《刘三姐》。真是越是民族的也越是世界的呀……

黄婉秋又说：“《刘三姐》所以受到人们普遍、长久的欢迎，因为‘刘三姐’是善良、正直、勇敢、勤劳的壮族人民的化身，在她身上凝聚着真、善、美。我作为一名表演艺术家有机会扮演、塑造这样一个典型的优秀的艺术形象，并与之结合成一体，真是最大的幸运和最可贵的荣誉。在人们心目中我就是‘刘三姐’，我的名字黄婉秋人们反而不知道或记不住。我虽然当过桂林市文化局副局长和广西歌舞团团长，但人们很少叫我黄副局长、黄团长，都亲切地叫我‘刘三姐’或‘三姐’。偶尔有人叫我什么什么长，我自己都没反应，不知是叫谁……

她还说：“我这辈子和‘刘三姐’结下了不解之缘，我的荣辱兴衰都原于‘刘三姐’，为了‘刘三姐’。为报答大众的厚爱，满足大众的要求，为了弘扬‘刘三姐’文化，这么多年我从不走穴，只唱‘刘三姐’。经过几年的艰苦努力又创办了‘刘三姐景观园’。我虽然已经六十岁了，每天、每场演出我都要唱，有人劝我注意休息，少唱几回吧，我不。我不能让热爱‘刘三姐’的观众扫兴。我一看到的观众那么热情就一点都不累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人也觉着年轻了……

最后她不无感慨的说：“‘刘三姐’这个劳动人民的艺术形象真是高水平的，真有艺术生命力。只是在如今的舞台上、屏幕上劳动人民的艺术形象太少了。我真希望我们的文艺工作者今后能多创造出一些比‘刘三姐’还优秀的劳动人民的艺术形象。”这话说得极中肯、极深刻，“刘三姐”说出的是劳动人民的心声。

作为景观园执行董事长的何有才告诉我们，景观园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都非常好。除闹“非典”受些影响外，每天都很火。

四

景观园中央有一尊歌仙“刘三姐”的雕像，五米多高，以细腻高超的刀法将银幕上“刘三姐”那清纯、甜润、健美的形象传神地表现出来。最有创意的是只雕了多半身，膝盖以下便是不加任何雕饰的石头毛坯了。以表“刘三姐”乃山水大地之造化，与山水大地融为一体之意。石材用的是山东省的极品汉白玉，以示“刘三姐”之不朽。

在雕像前，黄婉秋热情地与我们先一起合影，又一一合影。并送我们每人一个绣着“刘三姐”字样的绣球。黄婉秋虽年已花甲，但身体健朗精神焕发，慧眼明眸中仍闪烁着永远年轻的“刘三姐”的光彩。一袭壮族土布的衣衫，既十分朴素又大气典雅。她说她从来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那样就不是“刘三姐”了。黄婉秋不仅将命运而且将自己的生活都与艺术形象“刘三姐”同化了，足见“刘三姐”的魅力，也足见黄婉秋的献身精神。

离开景观园，在回宾馆的路上我对胡培奋导演和杨海燕主任说：“《刘三姐》的电影我是上初中时看的。同学们无不被倾倒。那时虽然没有‘追星’这个词，但也有‘追星’的心理和做法。校园里女生们争相传唱《刘三姐》插曲，蔚然成风；那些看似没心没肺的小男生们也有特别的表现，好多人上下学故意绕道从贴着电影海报的地方走，就为多看两眼‘刘三姐’。

在这些绕道看‘刘三姐’的小男生中就有我一个。当时不过只想多看两眼电影海报而已，做梦也没想到四十年后能见到‘刘三姐’真人，而且合影存念还有绣球相赠——真是喜出梦外啊！”胡导演、杨主任听罢哈哈大笑，都觉得特有意思。又一齐埋怨我刚才为什么不把这话和黄婉秋说？我说：“看我这一头白发哪好意思说这个。再有，鄙人身份是北京来的专家，总得有点‘绅士风度’嘛。”后来，杨主任硬要我将上面一段话录了音，说做节目时一定要用上。我想，只要是真挚的感情就是美好的、隽永的，用就用呗。

五

次日，顺漓江而下到杨朔。当晚在杨朔观看了由张艺谋担任总导演的大型桂林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此乃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演艺奇观！

演出以著名的书童山等十二座环抱的山峰为背景，以漓江与田家河交汇处方圆两公里的水面为舞台，再配备上高科技的灯光、音响构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山水剧场。传统的舞台演出是人的创造，而这山水实景演出则是人与天地的共同创造——老谋子的这一招真是想绝了！仅这种形式就体现着天人合一的理念，就有着强烈的震憾力。

《印象·刘三姐》印象派艺术特点很鲜明，没有戏剧情节，讲不出故事。开始以画外音做引子，画外音是张艺谋述说心声。大意是说自己少年时看电影《刘三姐》便被深深打动，在心灵深处珍藏起一个“刘三姐”情结。“刘三姐”是广西的灵山秀水孕育出的歌仙，他要借这一方山水表达内心深处的“刘三姐”情结。看来老谋子当初也属于“小男生”一族，对“刘三姐”的感受与我们相同。我相信，今日坐在观众席上心中藏着“小男生”与“小女生”体验的绝不只我一个。正因为张艺谋心中的情结也是广大观众心中的情结，所以这场演出能引起观众强烈的共鸣。

整场演出一个小时，以述说者“我”对内心“刘三姐”情结的重温、体味、思绪的流动、情感的抒发、畅想的张扬为线索。以将内在情感外化成一个个美轮美奂的配乐画面为表现手段，创造出一种既极有视听冲击力又极有意境，既承载着传统的生活与情感又呈现出现代风格样式的全新演出。

我感觉《印象·刘三姐》最激动人心的场面有三个。

其一，欢乐的漓江——方圆两公里看似什么都没有的水面之下，却隐藏着无数道横跨水面的红绸。随着无数驾着竹划子的水手将红绸从水下扯起，转瞬间漫江红透，在无数探照灯的扫射下俨然一片火海。加上激昂震耳的音乐，让人热血沸腾。我理解这场面表现的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创造生活的激情和长盛不衰的生命力。

其二，幽幽梦幻——万籁俱寂，水面幽暗，忽然一串长长的明灭变幻的闪光飘上水面，从很远处的彼岸斗折蛇行逶迆而来，待到飘至此岸又进入观众席时，人们才看清了，那道长长的闪光原来是由二百多名手拉手的少女组成，每人头上身上戴满用小灯泡连缀成的佩饰。二百闪光少女穿梭在观众席中，佩饰叮咚，裙裾飘曳，令人神醉情迷，真不知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幻想与做梦是人的本能，特别做美梦更是人的精神需求。我想这一场表演大概就是为了让观众体验梦幻，享受放飞神思的快意。

其三，水镜晨妆——远处，水面上升起一方银幕，上面映出刘三姐与阿牛幽会的逆光剪影；近处，漂出一座水晶般的亭榭，亭榭前的浮台上有一披纱美女沐浴梳妆。轻纱飘落后便是一段柔情如水、激情似火的裸舞。置身山水的怀抱中，虽胴体毕现，却绝对自然淳朴，其形唯美之极，其情圣洁之至。这美女无疑是爱情的化身，这场表演无疑是对爱情的礼赞——这样表现爱情之崇高不仅独到，而且在中国大陆恐怕算是大胆的突破。

《印象·刘三姐》自10月1日开始公演便大受欢迎，每天观者如织，遂令杨朔旅游业迅速升温。参加演出的六百名演职人员都是本地农民。入场时遇到几位，他们情不自禁地赞叹：“我们边演边看已经二十几场了，还是看不够。”他们说得真是一点不错。古人有“朝闻道，夕可死矣”的说法。看罢《印象·刘三姐》我要说“夕观此戏，朝求长生矣”——人间能创造出如此美妙的“仙境”来，谁不得好好活着呀！

张艺谋是我非常钦佩的艺术大师。他导演的电影作品从《红高梁》到《英雄》我几乎都看过。欣赏他电影之外的作品这是第一次。张艺谋不仅有着天马行空般非凡的想象力，而且无论是电影、舞台剧还是山水实景演出他都是想到就要做到，要做就做得登峰造极，一定要引起轰动效应。然而，我觉得他最难能可贵之处，还在于他的种种奇思妙想体现出来之后，完全能被广大观众接纳、看懂、喜欢，没有沟通的障碍。他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我认为，是因为他的东西都是深深地、牢固地植根在我们民族文化沃土之中的。

《印象·刘三姐》已申报世界吉尼斯记录。我确信一定能成功。不仅因为这是当今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还因为这是我们民族的。

六

从桂林回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杨主任让我就“刘三姐”文化再说几句感想，她要录下来准备在广播节目中用。

我说：“‘刘三姐’所以有永恒的的魅力，一方面，因为“刘三姐”是集广西民族文化之大成的民族艺术精品，是我们具有永恒生命力的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刘三姐’的根是扎在民族文化心理深处和广大人民群众思想感情深处的；另一方面，由于有一批忠实、积极、极具责任感的艺术家以自己毕生的热情和才华致力民族文化继承与发展的大业。黄婉秋与张艺谋就是这支艺术家队伍中站在尖兵位置上的人。对于‘刘三姐’文化，我以为黄婉秋的贡献重在继承，张艺谋的贡献重在发展。他们做成的事都非常了不起，值得敬重！另外，桂林‘抓文化，促旅游’的做法是让文化事业与旅游事业相辅相成、比翼齐飞的上策，是可持续发展的长久之计。”

飞机快在首都机场降落时，透过舷窗家乡通州那条蜿蜒的运河依稀可见。我想，桂林弘扬、开发“刘三姐”文化的经验对于弘扬、开发“运河”文化的通州也不无启示吧。

2003-12-8于通州

作者简介：

刘康达，著名广播剧作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北京市通州区文化馆正高级研究馆员，北京市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主任委员。1995年开始致力广播剧创作。创作《运河人》《向天歌》《共和国赤子》《走出草地的小红军》等“主旋律”广播剧作30余部，尤其擅长“两弹”“载人航天” “长征”等重大题材和历史题材创作，由中央、北京和各省、市电台录制播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15项、中国和国际各种奖项20余项。出版130万字的《刘康达剧作集》。获北京市“劳模”称号，个人传略被辑入《中国戏剧家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