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伟杰散文||故乡的多种指向-《澳洲新报》新文苑副刊2023年1月7/8日（第1086期）

2023-01-13 17:50:26

来源：原创 作者：庄伟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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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故乡的多种指向◎[澳洲]庄伟杰一何谓故乡？从大范围观照，可以是具体的国家，某个省；从中观范围而言，应是指向具体的市县区；从小范围来说，无疑是指某乡镇、某村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身处不同地理时空，我们平常所指的故乡，既有广义的，又有狭义的。也因此，在自己的生命谱系里，我的故乡是由好几个符号连缀构成的

故乡的多种指向

◎[澳洲]庄伟杰

一

何谓故乡？从大范围观照，可以是具体的国家，某个省；从中观范围而言，应是指向具体的市县区；从小范围来说，无疑是指某乡镇、某村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身处不同地理时空，我们平常所指的故乡，既有广义的，又有狭义的。也因此，在自己的生命谱系里，我的故乡是由好几个符号连缀构成的——

在异国他乡闯荡，外面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但我拥有一个响亮名字——中国人！不言而喻，祖国，就是我的伟大故乡；

在国内四处交游，朋友们会不约而同地说，你是福建人。这时，我的故乡叫——福建。

在省内其他地区行走，我自称闽南人。确切地说，我的故乡就是地处东南沿海的历史文化名城——泉州；

当我到邻县内，朋友们介绍我时，会说他是惠安的。这时，我的故乡叫惠安。

当我到县城办事，我会自我介绍，我是张坂镇的，我的故乡便以张坂来命名；

记得在张坂中学读书时，同学们都来自不同村庄，我的故乡便缩小到具体的村庄——群贤，那是我的摇篮血迹，是我的诞生地。

认真地说，我就是从故乡的怀抱里走出来的，就是从那个花生壳形的地方走向海外世界的。换言之，这是助我起跑走向世界的出发地。

进一步说，我和世界建立关系，就是以乡村为原点，亦步亦趋地走向都市走向今天。因此，故乡的另一种称呼叫家乡，或称原乡。

二

走遍山山水水，走遍海内海外，方才明白：

原来，有时候故乡很大，有时候很小。

难怪乎西方作家加缪说，故乡像海洋那么大；

另一位作家福克纳则说，故乡像邮票那样小。

自从故乡移居海外，即从北半球进入南半球，仿佛从一条船跳进另一条船。现实在无形中把原来那个“我”，分裂成两个“我”，令我无所适从，又满怀无奈。

然而，当故乡或祖国（英文motherland）这个词，像一朵花突然摇曳眼前，我只知道自己是地道的黄皮肤、黑眼睛，甚至纯粹到只剩下“恋母情结”了。如同莎翁笔下的哈姆莱特，唯恐伤及自己的母亲。因为心有所系，常常生发一种回首和眷恋的情绪。

出国前，好不容易跃上“龙门”，大学毕业后拥有一份安定的职业，一个小小的安乐窝，按常理或可聊以自慰，在特定的历史境遇中。

年少气盛，却又心绪浩茫。在“不知足”的怂恿下，竟然学着李太白老兄“仰天大笑出门去”，感叹“吾辈岂是蓬蒿人”，将自我放逐到另一个地理空间，或许是天性和诗人气质使然吧，加上选择的生活与钟意的写作似乎遇到瓶颈，自感视野过于狭小，所处的场域亦然。于是身在故乡，心欲远飞，从此毅然决然走出故乡。

人是一种运动的生物，诗人尤甚。中外那些杰出诗人的内在心灵都是相似的，如同歌德笔下的浮士德，都属于永远的吉普赛人。他们以不满足现状为美，以不懈的追寻为乐，以不断开阔视野为幸。惯于漂流，为内心的丰腴和自身的壮大带来了无限的可能性。

漂泊海外，把孤魂流放在南十字星空下，成为地道的流浪汉（或称飞鸟族），看似自由翔舞了，实际上是得到了天空，却失去了大地。他乡再好，生活在他乡说到底还是个外来客。当沧桑感、孤独感、不安定感席卷成内心的涛声，当面临着身份认同的困惑与痛苦，我将自己命名为“异邦人”，并以诗的方式传达了自己的心声：“异邦人是吃故乡奶水长大的/异邦人积蕴的乡愁超过体重数万倍/那不死的眷恋/绝不会因季节的胁迫/枯竭”（这首33行的短诗《异邦人》，也因此入选北京开放大学人文教育丛书《世界华文文学经典欣赏》作为大学教材）。

于是，经过一番自我审视，又重启了返乡之旅。诚然，故乡完全可以归结为心灵的，但说到底，故乡始终是故乡，故乡毕竟属于土地。

三

归来，之所以成为一个温暖的母题，可能是那片生养自己成长的故土，承载着自己难忘的童年、少年和青春记忆。

像一只步伐笨重的骆驼，背负沉甸甸的行李和母亲的嘱咐，在异质土地上浪迹颠簸，冷暖酸甜自知。重返故土，看到含水含烟的山川田园，看到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父老乡亲，一股莫名的感动油然生发。

因为那片有山有海的土地，曾留下缤纷的记忆和成长的滋味，在海风吹拂中，在燕子声声里，在番薯藤蔓延的田垄上，在挺拔的古榕树和翠绿的相思树下，在蔚蓝延伸的海岸线和水之湄，无不烙印着自己从前一路行走而来的足迹，有汗珠，有笑声，有泪水，有悔悟，有向往，有追求，更有坚韧的石头，薯花的馨香……

尽管故土已然在流浪的路上渐行渐远，好在穿越岁月痕迹后，那条伸向远方的路，渐渐从神秘转向清晰，而且装在行囊里的点滴回忆早已刻在心壁上。

“我爱青山多妩媚，料青山待我应如是。”然而，如此爱恋故乡的土地，并非只是爱那个温柔之乡。不是吗？放眼依山傍海的家乡，庭前经常在海面上自由奋翥的海燕，庭后山顶上搏击长空的神鹰，一直把辽阔无垠的海天视为故乡。或许，这才是人生心之所向的理想姿态。

从这个意义上说，故乡，并非是捆绑住双脚的牢笼，而是容纳生命大羽翼的洞天福地。

四

一个人，只要心系故乡，走到哪里，故乡就会跟着走在哪里，甚至会发现故乡的地理坐标，其实一直都在那里。

有人说，原始人把家乡带在自己的身边，现代人其实也可以把故乡带在自己身边。早年那些离乡背井寄居于南洋的乡亲，就是包裹那么一小撮乡土带在身边的。

其实，故乡不仅仅是指向地理空间，同样指向历史和时间。